圖片來源: 【小天下】世界上最棒的葬禮
我明白這標題下得有點奇特阿。
“有人說人會遇到與自己個性相符的事件，但我覺得是事件選擇了與自己相符的人”日本國民女作家向田邦子書中有這麼一句話。
屁團長全家人都是看似精明實則冒失，想來這是家族的遺傳個性無法更改。
平常胡裡胡塗的過日子也就算了，連應該悲傷肅穆的葬禮也是出了不小的糗。
我的姥姥(北方人稱外婆為姥姥)來自東北遼寧富商之家(據說當時遼寧市中心一條街十家店有八家是她李家的)。姥姥不但生得美麗且氣質出眾，民國初年時是當時有名的美人，還曾上過當時的流行畫報封面(跟現在的壹週刊介紹名媛生活是差不多的意思)。
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，姥姥以千金小姐之尊嫁給了身為軍人的姥爺(北方人稱外公為姥爺屁團長小時候每次講都被同學笑甚麼老爺啊?有丫環嗎?)，在戰亂中逃到了台灣，從此之後洗淨鉛華，相夫教子。姥姥生了六女兩子，我的媽媽排名第六，是最小的女兒。姥姥個性樂觀愛笑，溫柔可親，開明大方。兒女很敬愛她，孫兒輩喜歡跟她撒嬌，是家裡的精神支柱。
這樣的姥姥在我高中時過世了。全家人感到無比的哀傷。
葬禮時全家哭得唏哩嘩啦，但也是依循常規的舉行完畢了，接著就是火化，家人們坐在火葬場外頭等了許久。終於有人來叫我們去撿骨了。
由大舅帶頭，一行大約有二十人肅穆的進入了放置靈骨的小房間。進入房間內，看到一小堆潔白的骨頭擺在銀色的冰冷金屬台上，感情豐沛的四姨就忍不住淚眼婆娑，低聲說”媽媽怎麼變成這麼小一堆?過世前生的病讓她萎縮到這種地步嗎?”
原本忍著不哭的家人們(怕哭了姥姥會放心不下)聽到這句話全部都紅了眼眶，我也掏出紙巾別過頭在旁邊默默拭淚。就在這時有人開了門，是一對神情憔悴的年輕夫婦，看到我們一群人圍著哭泣露出驚訝的神色，立刻走出門外。我們正感到莫名其妙，撿骨的師傅匆匆忙忙跑進來，"哎呀!誰要你們來這間的?搞錯了!這是人家小孩的靈骨啊!”
哎呀!我們哭錯了啊!那是小孩的靈骨難怪那麼小堆啊!
全家人趕緊收了眼淚出來，大舅神色尷尬的向那對父母道歉，真抱歉真抱歉!
重整心情，一行人確認再三後，才放心進入了擺放姥姥靈骨的房間。儀式是至親們一人拿著筷子夾一塊骨頭放入罈中，都排過一輪後，撿骨師傅拿起工具開始熟練的把剩下的骨頭排列整齊放進罈裡，這時候”叮”的一聲，在骨灰中有一根釘子敲到了金屬台邊。大舅走上前去，用拿著的筷子夾起那根鐵釘，低聲說”這就是媽媽前兩年摔到大腿骨打的骨釘吧!”阿姨和孫子輩們聽到這句話，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。”媽媽真可憐啊!手術很痛吧!”不記得是哪個阿姨這樣說著。
就在全家悲傷哭泣的時候，撿骨的師傅撇了一眼舅舅手上的鐵釘，平靜的說話了。
“阿那是錠棺材用的啦。”(台語腔)
這…
我們瞬間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反應，大舅夾著鐵釘呆看了一會兒，默默的把它放回台子上。
全家又是悲傷又是羞愧，但又實在有點想笑。於是都低垂著頭，眼神不敢對看。接下來的儀式就在一片靜默中完成了。
葬禮後，可能不知道怎麼啟齒吧，我們絕口不談論這次發生的事情。就這樣過了好多年。
但我想，要是姥姥在天之靈看到喪禮的上發生的這一切，一定會笑得非常開心。
“其實儀式有甚麼要緊呢?最重要的是心裡存著愛與尊敬就好了阿。”
姥姥應該會這麼說吧。
清明節又要到了，離鄉背井的屁團長謹以此文紀念最疼我的姥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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